梅娘子静静地坐在椅子上,一只眼睛包扎布条,灯光照耀下,隐隐透出血迹,在她身后不远,梅郎中握着竹竿,同样安静,微微低头,不再像平时那样扬头做倾听姿态。
罗氏坐在靠墙的一张凳子上,远离客人与灯光,手中依然握着伞,同样不言不语。
杨彩仙进屋,自觉地站在罗氏身边。
花大娘子安排的两名丫环只在白天过来收拾东西,夜里住在前院,整个东跨院里再没有别人。
胡桂扬走到桌前,看一眼梅娘子,不知该说些什么。
屋子里有五个人,却出奇地安静。
良久之后,梅娘子开口,语气平稳得像是在讲述一件与己无关的小事,“他说,我们夫妻两人有一只眼睛就够了。”
胡桂扬趁机坐在对面,点下头,“他又做诗了?”
“天子之怒血千里,我怒血流多九千。”
“那就是一万里了,他以为自己相当于十个天子?”
杨彩仙忍不住道:“梅娘子被人刺瞎一只眼睛,这跟狗屁歪诗有什么关系?”
“我不会疗伤,帮不了梅娘子,只想了解李刑天究竟是什么样的一个人。”
“一个残忍的混蛋。”杨彩仙不是异人,反而不怕李刑天,想骂就骂。
罗氏轻拍杨彩仙的手臂,既是安慰,也是提醒她少说话。
梅娘子笑了一声,“胡校尉说得对,必须找到李刑天的弱点,才有机会打败他。”
“你明白就好,他还说过什么?”
“他让我老老实实待在赵宅,说这里是异人的安全之地,也是最后的……葬身之地,还说了一些奇怪的话。”
“我爱听奇怪的话。”
梅娘子想了一会,“他说武林是聚餐,每人都带来自己的酒菜,人越多,酒菜也越多,异人是分餐,食物就那么一点,人越多,每个人分得越少。”
“他想独占所有食物?”
“听他的意的来历。”
杨彩仙也不能不承认,“他对刺客很感兴趣,事无巨细,问个了遍。”
胡桂扬同样对刺客更感兴趣,梅娘子却不关心,冷笑道:“原来如此,你根本不必担心自己的死活,李刑天肯定会放你一马,没准以后还要双宿双飞,既然这样,你又何必假惺惺地给我出主意,干脆将我们夫妻送到李刑天手中不就好了?”
罗氏脸上毫无愧色,语气依然平淡,“我不会将任何人送到李刑天手中,但也不会为任何人求情,大家萍水相逢,一笑而过岂不甚好?梅娘子若以为自己必须得到帮助,只怕在这座宅子里永远找不到朋友。”
梅娘子突然笑了,一只眼睛的她,笑得有些扭曲,“是我无礼,罗姐姐海涵。我实在没资格要求任何帮助,对胡校尉也是如此,无论原因是什么,你肯收留我们,就是一桩大恩。”
真相如良药,味道苦涩,入口之后至少能让病人心安一些。
“我收留异人只有一个目的,引来那位还没露面的刺客,李刑天的想法大概也是如此,所以他暂时放过赵宅,只在外面杀人。”胡桂扬终于有机会向杨彩仙发问,“李刑天从你这里问出线索了?”
“我不知道,他只是发问,从来没说过自己的想法,但他走的时候很高兴,说了一句‘砍鸡头’的话。”
“一刀斩杀雄鸡头,从此天下永不明?”胡桂扬听过这两句歪诗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