京城是个偏心的地方,秋天送上礼物,打个照面就匆匆离去,冬天空手而来,却大大咧咧地长住不去,话腔调也跟从前不同,有意拖长,像是要吟诗,却总是处于准备状态,“咱们不一样。”
“哪不一样?”吃饱喝足,面馆里的客人喜欢开开玩笑,“你这身衣服是比我们别致。”
“我是见过神仙的人。”张五臣习惯性地抬头看天,却只见到脏兮兮的房梁,“亲眼所见,你们只是凡夫俗子。”
此言一出,大家笑得更开心。
“又要说起郧阳府了?好,我爱听这个,张五臣,若是说得精彩,我送你一壶酒。”
“我这不是说书,是真事。”张五臣不在意众人的嘲讽,脸情严肃得像是要透露一桩大秘密,“七月初七,天庭降临凡间,遮住至少五个郧阳城那么大的地面,红色光柱冲天而起,只要是在场的凡人,皆得神力……”
有人摇头,“又是老一套,没兴趣,不请酒。”
张五臣舔舔嘴唇,“这是真事,几十万凡人都在场……”
“上回你还说十几万人,今天又变了?”
“总之人很多,谁能查得过来?”
掌柜喜欢这样的闲聊,既能打发时间,又能讨好客人,笑着向角落里的一人道:“宋三哥,你夏天的时候不是也去过郧阳府吗?见到神仙了?”
宋三哥是名军户,今天不当值,穿着与百姓无异,闷闷地嗯了一声,“哪来的神仙?官兵跟反贼打了几仗,死掉不少人,然后反贼溃散,一部分接受招安,一部分躲进山里,就这么一点事儿。”
张五臣不在乎嘲笑,却不能容忍有人否认自己的说法,一下子面红耳赤,“七月初七你在郧阳府?在哪处丹穴?”
“丹穴?不过是有人放了几场烟火而已,反贼走投无路,想用装神弄鬼吓退官兵,结果还是一败涂地,每次都这样,有啥新鲜的?”
张五臣被当众揭穿,众人笑得更响。
“既在郧阳,你敢说自己没享受过丹穴的好处?”
“好处?”宋三哥面露不屑,还有一点恼怒,“我们一队十人死了三个,我落下一身病,操不得兵、干不得活,一家人就靠那点军饷养活,上头儿每月还要克扣一点,你说我得到什么好处了?”
张五臣讪讪地不吱声,其他人也觉得尴尬,劝了几句,低头喝汤。